哥哥關了燈,用投影儀播放我被霸凌的視頻。
他曾說,他是世上最愛我的人。
直到我被導師侵犯,關在地下室三天。
那之后,他說我爛掉了。
「你怎麼那麼不自愛啊?」
我讓他蒙羞了,他便伸出手來,把我推向更深的地獄。
1
師母大鬧課堂的第二天,我的家教生涯也就此結束。
收到解約電話時,我并不意外,只禮貌讓他們結清之前的課時費。
「我還沒找你要賠償呢?」
「我孩子都被你教壞了,你還好意思找我要錢?」
壓根不給我解釋的機會,他們直接掛斷電話。
沒辦法,哪怕臉還腫著,我也只能壓低帽檐,親自過去要錢。
看到我破罐子破摔的模樣,家長們反倒發怵。
他們一改電話里盛氣凌人的態度,低頭轉賬,只求趕緊打發我走。
被最后一家家長推出門外時,我不小心絆了一跤。
膝蓋破了皮,鉆心的疼。
低頭查看傷口,一雙腳剛好停在我面前。
不用抬頭,我都知道面前站著的,是我的哥哥。
我站起來,拍拍身上的灰。
手卻被人狠狠拉住。
「昨天的事,全校都傳遍了。」
唐澤的聲線,隱隱透出不耐。
「為什麼不給師母道歉?」
我抽出手,冷冷道:「為什麼要道歉,錯的人又不是我。」
「蘇越盈好心幫你解圍,你又為什麼潑她一臉水?」
昨天之前,蘇越盈是我最信任的朋友。
可現在,我沒有朋友。
「你確定她是替我解圍,而不是越描越黑?」
「唐恩!」
他突然發起火,「你不要把所有想要對你好的人,都曲解成壞人。
「這樣下去,你只會眾叛親離。」
「哦。」
反正我早已身在地獄了。
有什麼關系呢?
我再不想做任何辯解,轉身離開。
算了算賬,我把所有的錢都轉到了同一張卡上。
只給自己留下一點基本的生活費。
手機突然彈出消息,哥哥給我傳來一個網址。
有人上傳了昨天馬原課上的鬧劇,評論里全在罵我。
「什麼垃圾人,和她做閨蜜,簡直倒了八輩子血霉。」
「閨蜜實慘,替她道歉,還被她倒打一耙。」
看了幾行,我關掉網頁。
唐澤卻說:「明天起,你別去學校了。」
2
那件事發生后,我有三個月沒去過學校。
當時也是為了自保。
沒想到,卻坐實了大家的惡意揣測。
「她就是心里有鬼,沒臉見人。」
「知三當三,噁心死了,上位不成,還想把高老師拉下水,也是夠惡毒的。」
那時我才知道,一味的逃避根本解決不了問題。
反而,給了作惡的人可趁之機。
姓高的畜生,得知我報警后,竟然主動向外散播謠言,說我對他糾纏良久。
還將凌虐我時,逼我錄下的一段違心音頻,也公開了。
「我喜歡老師,請老師不要喜歡別人。
「這是只屬于我和老師之間的秘密。」
那之后,任我百般解釋,也沒有人相信我。
我成了全校師生眼里的小三。
我努力屏蔽外界的雜音。
一如既往的上學、生活。
馬原課上,師母突然沖進教室,甩了我兩個耳光。
「我的家都被你毀了,你還好意思來上課?
「就你這樣的爛貨,還想繼續裝好學生?裝給誰看啊,賤不賤啊!」
師母聲淚俱下,馬原老師也不敢上前阻攔。
我兩側的臉頰迅速腫起,卻沒人為我說上一句話。
唯獨,我最好的朋友,我哥的女朋友,蘇越盈。
她站了出來。
當著全班同學的面,她流著眼淚,小心翼翼地牽起我的衣角。
「恩恩,你給師母道個歉吧。
「做錯了事不可怕,怕的是沒有悔過的勇氣。」
我不可置信地看向她,仿佛第一天真正認識她。
她卻自作主張地給師母鞠躬道歉,言辭懇切,
「我先替恩恩向您道歉,她雖然做錯了事,但我相信她一定會改。」
3
從老師家的地下室逃出來時,我衣不蔽體。
第一時間聯系的就是蘇越盈。
她用自己的衣服,裹著我,帶我回到她家。
給我洗澡,聽我顛來倒去,講訴那三天里發生的可怕的一切。
她抱著我,和我一起哭。
告訴我,「恩恩你別怕,你先好好睡一覺,我幫你聯系你哥還有齊皓。
「我們一定會幫你討回公道。」
而那時,我已經三天不眠不休,精神極度緊張。
好不容易回到安全的地方,精神松弛下來,人很快昏睡過去。
再次醒來時,唐澤和齊皓都來了。
他們擰著眉頭,一言不發,煙缸里堆滿了煙頭。
蘇越盈眼睛都哭腫了,還在低聲抽泣。
我那時不懂,以為他們純粹是在擔心我,以及想著怎麼對付高老師。
于是我走上前,努力拼湊起一個破碎的笑容,想要告訴他們,我沒事。
可唐澤突然給了我一耳光。
他怒斥我:「你怎麼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!」
我的大腦空白了一瞬。
唐澤紅了眼眶,痛苦地閉上眼睛。
我以為,哥哥是像那些大家長一樣,在用暴力的方式,表達他的心痛和自責。
我下意識就選擇了道歉,「我錯了,是我沒有保護好自己,我下次再也不敢了。」
大量的眼淚噴涌而出,很快模糊了視線。
我又哭著去拉齊皓的袖子,卻被他不經意地甩開。
最后還是蘇越盈打的圓場,她說,「恩恩,你別這樣,少說兩句吧,大家都需要時間來消化這個事情。」
事后想想,她這句話還真是別有深意。
也是托蘇越盈的福,她在馬原課上這麼一道歉。
等于向全校坐實了那個傳言,是我,主動勾引了老師。
并且上位不成,狗急跳墻,妄圖毀掉老師的清譽。
想清楚這一切的來龍去脈后,我忍不住冷笑出聲。
拿起桌上的綠茶,潑了蘇越盈一臉。
她萬分委屈地看向我,眼淚順著睫毛落下。
我笑著看向她,「真是,好——茶。」
這個鬧劇被人拍下,放在了網上。
輿論迅速發酵。
我被全校師生唾棄。
他們都在猜,我還有沒有臉繼續去上學。
4
為什麼不去?
我當然要去。
不僅要去,我還選擇坐在教室的第一排。
課堂上,我專心記著筆記。
背后突然傳來手指劃過脊柱的觸感。
我以為是幻覺,是我反應過度。
于是動也不動,唯獨神經緊繃。
直到這種觸感,再次襲來。
我幾乎條件反射般,站起身來,瘋了一樣,把背后的桌子推倒。
拿起書本就砸。
我不知道是誰在挑釁我,是一個男生,還是幾個男生。
我只管瘋狂地把書本砸向他們。
「你們誰再敢碰我,下次我就不是拿書本砸人了。」
我渾身顫抖著,努力從齒縫里吐出威脅的話。
「你他媽是不是有病,突然發什麼瘋?」
「誰他媽碰你了,你想有人碰你,我還嫌手臟呢!」
老師過來打圓場。
他們趁勢提高音量,「我們什麼都沒做,是她給我們遞小紙條,沒人搭理她,她就突然發瘋了。」
「老師您勸勸她,有病就趕緊回去治病,別影響大家上課。」
他們的聲音斷斷續續傳過來。
我的胃里,突然泛起一陣強烈的噁心。
我撲到垃圾桶旁,吐了。
回過神來時,唐澤不知什麼時候過來了。
他靜靜地看著我。
一言不發。
一臉嫌惡。
卻還是,強忍著嫌惡,抓著我的手,走出教室。
盡管他什麼都沒有說。
但我的耳內,卻一遍遍回響著他痛斥我的聲音:
「你怎麼那麼不自愛啊?」
「非要把自己的名聲搞臭,把我們一家人的臉丟盡,你才滿意是嗎?」
5
在漆黑的房間里醒來。
我有一小段時間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。
只聽見自己的呼吸聲越來越大,越來越急。
慌亂中,我觸碰到手機,才看到一絲光亮。
窗邊蓋著白布的畫板,看上去尤為可怖。
我摸著墻壁走到門前開燈。
不安的情緒,漸漸平息。
桌子上放著一杯喝了一半的水。
我拿起來聞了聞,抿了一小口,又吐出來。
唐澤在我的水里放了安眠藥。
難怪我睡前的記憶那麼模糊,而且,房間的燈還關著。
他不知道,現在的我,完全不能忍受黑暗。
把水杯放回桌上,手背上被我咬出的齒痕,觸目驚心。
門外傳來奇怪的聲響,像是有人在吵架。
我打開房門走出去,客廳并沒有人,繼續往前走,唐澤的房門半掩著。
房內黑黑的,卻有光線在變幻。
我推開門,墻上的投影儀,正在播放我被霸凌的視頻。
毫無交集的幾個男同學,按住我的手。
用語言和巴掌羞辱我。
原本我毫無反應,卻有人趁機把臭烘烘的嘴,壓了過來。
那一刻,理智被徹底燒毀。
我狠狠咬破他的嘴唇。
直到他發出殺豬般的吼叫。
我的嘴角亦是一片猩紅。
人群靜默了一秒。
然后,他發起狠來,揪住我的頭髮,把我的頭死勁磕向墻壁。
痛。
非常痛。
事情已經過去一段時間了,但那種頭骨蓋都要裂開的痛。
還是再度傳來。
我幾乎覺得自己就要死了。
唐澤的聲音模模糊糊傳來。
「都這樣了,你為什麼還要去學校?
「你還嫌不夠丟臉,還嫌名聲臭的不夠徹底嗎?
「還是說,你根本就想作賤自己,然后讓所有愛你的人和你一起下地獄。
」
愛我的人?
哪還有愛我的人呢?
我死里逃生,從導師家的地下室里逃回來。
男朋友和我分手。
好朋友成了我的死對頭。
而我唯一的親人,我的哥哥你啊。
你在第一時間不是想著怎麼幫我討回公道。
卻反復質問我,你為什麼不反抗。
「你說你是被強迫的,那你為什麼不反抗?」
我要怎麼告訴你呢?
我親愛的哥哥。
我不反抗老師,是因為他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。
用刀尖,慢慢、慢慢劃過我的背。
看我心驚膽戰,汗毛直豎。
他笑著說,「恩恩,反抗是最愚蠢的行為。」
「就把這,當作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秘密,不好嗎?」
「別激怒我,你難道不想再見你哥哥了嗎?」
「激怒我,我不敢保證,我會做出什麼失控的事。」
他用那雙蒼老、枯瘦的手,撫過我的臉,又按上我的眼睛。
「恩恩,有沒有人說過,你這雙眼睛,真的很清澈。
「當你第一次用這雙眼睛看著我,請教我問題時,我就在想,總有一天,我要讓這雙眼睛為我流下眼淚。」
我哭著求他放過我,可是他沒有。
哭泣和示弱,只加重了他的暴行。
6
所有人都覺得我應該自己選擇躲起來。
在角落里爛掉。
可我偏不,我沒有做錯任何事。
只有錯的人,才應該像陰溝里的蛆一樣,默默腐爛。
就在我被師母掌摑的次日,姓高的畜生開始正常上課了。
那天應該是師母給我的一個警告,想讓我離她丈夫遠一點。
但我卻覺得,是時候正面出擊了。
我背著畫板,踢開畫室的門。
里面的人齊刷刷的看向我,我只當什麼都看不見。
徑直走到離高逸最近的位置,支起畫板,拿起畫筆。
擠出黑色顏料,寫下巨大的「禽獸」二字。
我知道所有人都盯著我的畫板。
姓高的也不例外。
但他不敢吭聲。
我認真端詳了許久,才換上一張新的畫紙。
開始畫下那間陰暗的地下室,泛著寒光的尖刀。
一雙被捂住的眼睛。
被扼住喉管的纖細脖頸。
打濕地面的眼淚。
扯爛的、被隨手丟棄在一邊的衣服。
以及,覆滿整張畫紙的黑色線條。
這些畫,我在房間里畫了無數張。
我畫下我死去的無數個瞬間。
我畫下沒人肯聽的冤屈和憤怒。
我畫下我靈魂的至暗時刻。
直到高逸的身影,在我的畫紙上投下一整片的黑暗。
他倉皇地扯下這張畫紙,瞬間撕得稀碎。
他的語氣里,充滿刻意壓下去的驚慌。
「唐恩,這件事,你我都有錯,但不要糾纏到課堂上來。
「同學們,都是無辜的。」
笑話。
我錯在哪里了。
他們又哪里無辜。
「好啊,高逸,那你給我跪下道歉啊,向所有人講明事實。」
我直視高逸的雙眼。
9
高逸作出一副仿佛被我逼得痛苦不堪的樣子。
「唐恩,我承認我對你曾經動過感情,這件事我不會否認。
「但我最終還是決定回歸家庭,這件事,我愿意對你道歉。
「包括對在場的所有同學,我愧為大家的老師,我道歉。」
他神色凝重,彎腰致歉。
我親愛的同學們,立刻就受不了了。
他們紛紛喊著,「老師您沒錯,錯的是勾引你的人!」
「先撩者賤,明明是唐恩整天纏著您,找借口接近您的。」
「她就是喜歡這樣,有男朋友也不知檢點,和她哥哥關系也曖昧不清。」
「您不需要道歉,她今天過來,純粹就是來噁心您的。」
幫腔的人群里,我曾經的室友們聲音尤其大。
看樣子,她們應該老早就看我不順眼了。
我順勢建議道:「李庭、夏婉,你們這麼心疼高老師,不如去他家地下室常住啊。
」
李庭和夏婉怒目圓睜,「呸!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不要臉,巴巴地往老師家里跑。」
「那是,你們要是跑過去了,根本不必老師費心用繩子去綁了,你們恨不得自己動手綁了自己吧。」
「你!」
李庭沖上前來,想學師母給我一巴掌。
我狠狠捏住她的手臂。
「不想骨折的話,就乖乖把手縮回去。」
我繼續盯著高逸:「你要是還想繼續顛倒黑白,我也懶得理會了。」
「這樣吧,我預告下。
「你要是還想繼續上課,我就從你課堂的窗戶跳下去,如何?
「女大學生上位不成,惱羞成怒,憤而自殺,你們喜歡這個劇情嗎?」
偌大的教室,突然之間,鴉雀無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