奶奶去世那年,我在外工作,請了假趕回去送她一程。
一路上我都很平靜,到家門口嫂子還在招呼我。我進了大門就不行了,跪行到堂屋里,情緒崩潰只在一瞬間,我想抱抱她,我姑姑說,你看奶奶就好像睡著了一樣。她拉著我,說不能把眼淚滴在她身上。
她真的很平靜,面容祥和,除了蒼白沒有一絲猙獰。我擦干凈眼淚,親了親她的臉。
真的很冰。
我親愛的奶奶94歲了,腰彎的好像直角尺一樣,每次我回家她都很開心,我走的時候她會拉著我的手流淚。
在我剛剛有記憶的時候,是她陪伴著我在農村,給我規定了冬天里一天洗腳、隔天洗屁股。每天洗完她都要把我背到隔壁屋里睡覺,偶爾允許我去鄰居家蹭電視看。那時94年左右,爸媽和哥哥在城里,房子還沒蓋好,農村新蓋的房子已經賣了,奶奶帶著我住在兩間老土胚房里,沒有通電,昏暗的土胚房里是煤油燈散發的溫柔的光。
她因為我在水塘邊玩,罰跪過我。因為我偷拿她的錢,也生過我的氣。都說她重男輕女,不看重我。
但是很多個夜晚,已經搬進城里新房的晚上,還是她一邊陪著我寫作業,一邊唱著我從沒有聽過的贊揚毛主席的歌。
我無數次回想的時候,怎麼沒有錄音機能錄下來呢?保存著她的聲音,和那些她年輕時會唱的歌謠。
後來她經歷喪子之痛,我大伯走了以后,她眼見的精神狀態一天不如一天,確定是老年癡呆了。
她自己好像知道一樣,在一次我返家的時候,把手上唯一的金戒指取下來交給我,說害怕以后糊涂弄丟了,提前給我。
她記性特別不好,總是翻箱倒柜找藏起來的襪子、手絹,找不到就開始指桑罵槐,總覺得被人偷了。
但是她從來沒有找過戒指,即便糊涂了,也沒有一次說過有人把她戒指偷走了。
頭七那天,我把她生前喜歡的首飾都帶去埋在她的墳頭了。後來聽說翻新墳的時候,被幫忙的老鄉挖出來帶走了。
我因為跟著老人長大,所以對年紀大的人都格外親和。我覺得老人家都很可愛,倔強又慈祥。
可惜她沒有看到我結婚生子,但是她和我爺爺還有兩個伯伯團聚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