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母親是96年突發意外事故走的,那時候沒有手機,電話也不像現在這麼普及,我事先一點都不知道。還記得那是周六,我上了半天班,中午坐著班車幾經輾轉回到了農村。走在鄉間的小路上,對面遇到一輛四輪農用車,見到我就停下來。我大哥帶著白色孝布,從車上下來告訴我說母親去世了。我當時就呆愣在路邊上,我都不知道那條路我是怎麼走回去的,只是感覺腦袋發懵,腳步很沉重。
我的父母都是農民,我有哥和姐,他們都已經成家了,也是農村的。我是考上學出來畢業以后參加工作的,下面還有個弟弟,那時候他高中上到中途學不進去了,回家和父母一起種地了。
母親走得很意外,是干活的時候受了傷,送到醫院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,是在頭一天發生的事情。
但是沒人告訴我,我還傻不愣登的正常上班。那時候單位離家遠,每個星期都會回家看看,正好那周我回來了,估計我如果不回來,最后也會有人去通知我,但那肯定是幾天以后的事了。
回到家里,母親已經抬到了地上,父親坐在沙發上老淚縱橫。真的誰都想不到,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了,母親才是五十多歲,她在我們當時的生產隊上口碑挺好,誰家有個紅白喜事,母親都是熱心的去廚房幫忙的。她的烹飪手藝很好,人緣也挺好,但是就是應了那句話,好人不長壽。
喪事期間我好像自己都沒有意識,都是在別人的指使下,該干什麼該做什麼,自己完全是一種懵的狀態。好長時間我才能從失去母親的痛苦中解脫出來,有段時間我自己感覺上班都渾渾噩噩的,好在單位也不是很忙,坐辦公室的也沒有那麼多的事。
接下來面臨著要給弟弟蓋新房,我利用工作之便,托人給弄了一車便宜的水泥送回去,水泥款和運費都是我自己的工資付的,我那時候還沒有成家,我的錢就是家里的錢。
哥嫂結婚以后人家沒在我們村里住,搬到離縣城不遠的我嫂子的村里去住了,所以家里只有老父親和我弟,兩個人都不大會做飯。我自己買了一輛自行車,每到周末我就騎車四十分鐘回到家里去幫著做做飯,洗洗涮涮,真的,再沒有別的更好的辦法。
那時候農村沒有什麼娛樂設施,一到冬天基本上沒有什麼農活了,賭博的風氣開始蔓延,我弟也參與了。等我知道的時候已經輸了好幾千塊錢,他自己沒錢是向別人借的,也就是農村所謂的「爬板」。要知道那時候好幾千相當于現在的好幾萬,我一個月的工資才是二百來塊錢,可想而知,這絕對是個天文數字。
我聽到這一個消息的時候趕緊騎著自行車跑回家,我弟在炕上睡大覺,父親坐在那里抽煙。我問父親是不是真有這麼回事?父親沉默不語,我跑去質問我弟,我弟就指著門罵我,叫我滾。我當然也毫不示弱跟他對罵,我恨他太不懂事,整下這麼大的窟窿,最后他啞口無言。罵完以后我連一口水都沒喝,騎著自行車又回單位,單位有單身宿舍,是我的容身之處。
欠人的錢總是要還的,老父親那麼大年齡了,到處跑著給我弟借錢還賭債。我聽說了,就把我手頭的積蓄全給了父親,我不知道這錢我弟弟知道不知道,反正從那次吵過之后,我就不大搭理他。每次回家也僅僅是看看父親,給送點吃的喝的,給洗洗補補。
後來我弟成家了,農村有個房子結婚就不是那麼困難的事了,緊接著父親開始老生病,是肺氣腫還有些老年病。
夏天的日子好過,一到冬天,農村的屋子取暖設施不是很好,動不動就感冒,就引發了一系列的毛病。我記得有一年最頭疼,一個冬天的時間父親住了五次醫院,而且每次父親生病我弟直接把他送到縣城來就回去了。那時候我哥跟我都在縣城住,兩家相隔不遠,父親生病住院就是我跟我哥花錢,我弟人家也不管,每次父親在縣城住好幾天,病看好了,然后再給送回去。醫藥費一般都是我跟我哥兩個人給拿的,我姐拿沒拿反正我不知道,我姐家是兩個男孩,家庭條件也不是很好。
我弟在家里種田,需要錢的時候弟媳婦給我打電話,我就給人家準備好讓她過來拿,我二話都沒說。弟媳婦生孩子之前我回去看她,擔心手頭沒錢怕生孩子出意外,提前放了一筆錢叫她應急,最后聽我姐說他們兩口子竟然為這個錢鬧意見。
我弟媳婦人太笨,把錢不知道在哪個地方放著,被我弟弟翻出來了,以為是她的私房錢,兩人大鬧特鬧。我聽著好笑,那時候我和我弟雖說見面,但是沒有那種親昵,都是客客氣氣地帶著一種疏離感,有啥事他自己不出面,都是我弟媳婦找我,我不幫還不行。
我弟家從我這里拿的錢,加上生孩子我給的錢總共五千塊錢,我第一次買房的時候知道他們沒錢,我也沒問他要。第二次買房子的時間我問人家要了好幾次,每次就跟擠牙膏似的,要一次給一點。記得有一次我問人家要錢,人家說的話能把我氣個半死:「我沒錢,你讓我腳底下去給你挖錢!」
聽得我那個心酸呀,人家那時候賭博一晚上老聽說萬兒八千的輸贏呢,我的幾千塊錢當時可是都是給他家應急的錢,我給的時候挺爽快,要的時候咋這麼為難。
人家就這個德性,要了幾次給了四千塊差一千,我本來是不想要,但是最后覺得我憑啥不要,對他這種人我不要,不一定能落他的好。一直到他孩子上小學三年級的時候,我托關系給孩子辦了個轉學,需要錢打點的時候我給我弟說了,他給我拿錢的時候,我看他那麼多現金,我又提了這一筆錢,人家才不情不愿把這一千塊錢給我,旁人外人我也不會要,但是他這種人太可惡了,不要白不要。
我弟媳婦有兩個媽,親生的媽生下她以后送給她舅媽撫養了,但是兩個媽對她都不親,以至于她坐月子的時候沒人伺候,我弟又不多在家,是我老父親伺候我弟媳婦吃喝的。等到孩子一歲多的時候,我弟媳婦竟然讓我老父親自己做飯自己吃,農村的房子是緊挨著的,做飯的時候多添一碗水的事情,但是弟媳婦竟然這樣,我聽說以后心里哇涼哇涼的。
我對她也開始淡淡的了,不像以前有什麼事都幫著她了,我之前之所以幫她還不是想著她看在我的面上對我父親好一點,她都這樣了,我什麼也不想說,但是又不敢跟她鬧得太僵,畢竟父親跟他們一起生活著。我那時候住的樓房是五樓,步梯的那種,有心想讓父親過去,但是上下樓特別不方便。
父親去世了以后,大哥作為長子回來奔喪,喪葬的費用一分錢沒掏,是我姐、我和我弟三個人負擔的。我哥那時候日子也不是很好,自己沒有房子,到處租房子住。我嫂子有一間房,縣城拆遷補償了幾萬塊錢,但是嫂子把錢拿去給自家的哥買出租車了。都不知道買房,那時候房子好便宜,兩三萬就能買一套小面積的樓房,但是人家不這麼做,氣的我沒得說。我哥當不了我嫂的家,他家的錢都在我嫂子的手里,都是只進不出的,所以說在某種程度上我們不想給他添為難。
以前父親活著的時候,逢年過節我們都回去看父親,大家也淡淡的,父親去世了以后我跟我哥住得很近,但是我們基本上不咋來往,跟我弟更別提了,人家見了我扭頭就走。唯一的聯系也就是清明節,也是那年清明節回去添墳,聽說農村的小學幾乎沒人了,好多孩子都到縣城讀書,我事先也沒給我弟和弟媳婦說,回到縣城想方設法的把侄兒的學籍給轉到了縣城的小學,就在我家舊房子的后面。
那時候農村的田地都已經流轉了,我弟跟我弟媳婦也不種地了,孩子在縣城上學,人家也搬到了城里來,沒房子住那咋整?我的舊房子正好閑置著,我主動提出來讓人家住,人家也不提什麼房租之類的事情。一年沒有交物業費,物業公司給我老公打電話,把我老公惹毛了,直接給我弟弟打電話說,物業費采暖費不交的話直接搬出去,他們這才灰溜溜的跑去把該交的費用交了。
我看這事也不是個辦法,他們自己不買房的話住到猴年馬月呢,我雖說還有房子住,但那畢竟是我的財產,時間長了老公肯定也有意見,人家也有弟兄姊妹。最后我利用職務之便,從單位給買了一張便宜的頂賬房,因為我弟的征信有問題辦不了貸款,又托人私下里給人家打點。買上房子之后人家裝修了搬到新房子去住,我的舊房子出租出去,因為是學區房,一年租金過萬,最高的那年漲到快2萬。
我跟我姐那時候走得最近,但最后也是傷得最痛。我成家以后搬到了縣城居住,跟我姐相隔不是很遠,每到周末我帶著老公回到農村去幫他們家干活,田地里溫棚里哪里都有我們的足跡。我姐家的老大買房是我帶著他在縣城里左一套右一套的看房,都看了二三十套了最后房子是買成功了,退定金的時候黑心的中介不給退,我為這筆錢和人家吵架,最后去工商局投訴,想方設法的把他該得的錢給退回來了,人家連面都沒露,想想都是心酸。
等到給老二買房是買的我們單位開發的樓盤,我直接找的領導,領導看在我的面上比市場價格優惠了將近兩萬塊錢,我自己在這家公司干了好多年都沒說想著要一套房,是不是很傻?
我姐家的老大當時買房子是有一點貸款,那孩子年齡大了一直不找對象,為了減輕他的負擔,我主動地提出給他還貸款,一共還了十二萬三,是我自己跑到銀行還的,還完錢兩年的光景沒有人提這事情,我侄兒在外面打工沒有穩定收入我知道,但是我姐跟我姐夫兩個人沒有一個人說這個錢是誰還我?一年還多少?兩年的光景了,十幾萬塊錢放到銀行一年利息恐怕四五千塊錢呢,那時候利息挺高的。我看這不行吧,我不是問他們要錢,但是至少應該明確一下誰還我。
我先是問我姐夫什麼時候還錢,我姐夫說你們自己的錢也花不完,我一聽就來氣,我自己錢花不完是我自己的錢,你們欠我的錢不能這麼個態度吧!沒辦法,我又問我姐,我姐打過來電話就說了一堆我看不起她的話,砸鍋賣鐵也會還錢給我,我當時說了句愛咋咋地就把電話直接掛了,我也挺心酸的。
我覺得在弟兄姊妹幾個當中,我幫她家里是最多的,尤其農忙的季節,每個星期往她家跑,我都在她家里割過麥子。你要知道七月份天太熱,割麥子那個活又累又臟蚊子還多,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的,但是我都干過。
過了幾天我姐背著十多萬的現金過來給我還錢來了,我那個心酸呀,她叫我當面點,我只點了一下大數就說夠了,直接就讓她走了。之后我那個心真的很難受,我覺得我付出一場,最后得到了什麼,除了心酸還是傷心,我買了兩次房子,弟兄姊妹沒有人幫我一分錢。不過從這件事我也發現,我姐有錢只是沒想提前還我而已。
我傷心至極,誰不想享清福?誰不想舒服?誰愿意爬到農村的田地里去受罪受累。我自己上了年紀了,也學會享受享受吧,于是從那開始每到周末我跟老公開車出去周邊玩,不再回農村。
我姐把錢送過來以后,我幾乎一年沒去他們家里,也沒接過他們的電話。過年的時候她跟我姐夫帶著孩子來我家,我招呼吃飯。過后我讓老公帶著我家孩子去她家里一趟,我一時半會接受不了就沒去。真的,過來以后她偶爾會弄點時令蔬菜之類的,自己或者托人給我送過來,但是那種姊妹情好像已經淡了,再也回不到當初了。
父母走了以后,現在我們兄弟姊妹各有各的家庭,每年也就只有清明節的時候一起約著回去掃墓。平常十月初一、冬至的時候都是各燒各的紙各盡各的心,除此以外,好像也沒什麼過多的聯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