戰國七雄之中,變法最徹底的是秦國,最不徹底的是楚國。
秦國實行軍功爵授田名田制度,是以功勞大小分配政治權力和經濟利益的,秦國的待遇是終身制,爵位降級繼承,除非死于征伐之中,才能保級繼承。
而楚國實行封君制,是以血緣關系的親疏遠近為標準,分別政治權力和經濟利益的,親親為主,世卿世祿。
想要在秦國混的好,要依靠功勞和能力,想要在楚國混的好,有關系和名望就行了。
所以,秦國一統天下,建立了秦朝。
秦二世趙高亂政,不用秦法,天下大亂,以楚為尊。
儒家治家,法家治國,道家治天下。
創業之初,要依靠血緣關系和人情關系維系,率領親友披荊斬棘,以關系來分配權利,誰都不會說什麼,畢竟關系嘛。
當有一定的規模,事業擴大,人情關系已經不足以平息內部矛盾,就只能以公平的制度治理,按照功勞大小分配權利。
當規模再次擴大,不同的文化匯集在一起,光有公平的制度也難以治理的時候,就得用道家的無為,人情與制度,哪個適合,就給他用哪個,先把大家融合在一起,慢慢的潛移默化,然后再制定合適的制度管理。
治大國,若烹小鮮。
秦朝步子邁大了,所以漢朝用道家,六國地區用分封,實行儒家周制,秦地用郡縣,實行法家秦制,潛移默化六國地區,才有了文景之治。
漢武帝開歷史倒車,獨尊儒術,以至于天下疲敝,人復相食,戶口減半。
秦始皇一統天下,結束了長達550年的戰亂時代,認為天下人都是他的子民,因而以最大的善意擁抱社會,積極接納了山東六國的「有志之士」,讓他們參與對秦朝的治理,期望群策群力,建設大秦美好的明天。
秦始皇的善意,并沒有得到應有的回應,儒家丞相王綰等人陰奉陽違,專跟秦始皇對著干,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兒。
商鞅變法后,秦國實際上成為了二元制的君主立憲國家,政事權全部交由丞相官府管理,按照秦朝的軍功爵授田名田制度,天下的老百姓都得分到應得的田地,而這幫儒家官員根本不給下面的黔首分地,以至于咸陽都出現了盜賊,關中大索20多日,米價由30錢漲到1600,還「使黔首自實其田」。
因此,很多人沒有得到土地,不得不借錢買糧,糧價上漲,還不起糧食,就有了罪。
《秦律十八種·司空律》有罪應貲贖以及欠官府債務的,應依判決規定的日期加以訊問,如無力繳納賠償,即自規定日起使之以勞役抵償債務,每勞作一天抵償八錢;由官府給予飯食的,每天抵償六錢。在官府服勞役而由官府給給予飯食的,男子每餐三分之一斗,女子每餐四分之一斗。
之后,方士上讖語「亡秦者胡也」
和漢武帝獨尊儒術之后的漢朝簡直一毛一樣,不信的可以看看《平準書》的記載。
三十一年十二月,更名臘曰「嘉平」。賜黔首里六石米,二羊。始皇為微行咸陽,與武士四人俱,夜出逢盜蘭池,見窘,武士擊殺盜,關中大索二十日。米石千六百。《秦始皇本紀》始皇帝下三十一年(乙酉,公元前二一六年)使黔首自實田。《資治通鑒》有罪以貲贖及有責(債)于公,以其令日問之,其弗能入及賞(償),以令日居之,日居八錢;公食者,日居六錢。居官府公食者,男子參,女子駟(四)。 《秦律十八種·司空律》燕人盧生使入海還,以鬼神事,因奏錄圖書,曰「亡秦者胡也」。始皇乃使將軍蒙恬發兵三十萬人北擊胡,略取河南地。 三十三年,發諸嘗逋亡人、贅婿、賈人略取陸梁地,為桂林、象郡、南海,以適遣戍。西北斥逐匈奴。自榆中并河以東,屬之陰山,以為四十四縣,城河上為塞。又使蒙恬渡河取高闕、山、北假中,筑亭障以逐戎人。徙謫,實之初縣。禁不得祠。明星出西方。《秦始皇本紀》
秦始皇三十四年,公元前213年,秦始皇看儒家當政,治理國家不行,天下要亂套,因此罷黜王綰,啟用法家李斯當丞相。
李斯上台第一件事,就是貶斥那些聽訟斷獄不公平的官吏,讓他們去修筑長城或戍守南越地區,對王綰當政時期,所任用的儒家官吏,進行清算。 然后推行法家之治,丈量田土,分配土地,修明法制,制定律令,統一文字,在全國各地修建離宮別館。
那些以功抵債的罪犯還完了債,因為有了前科,因此被稱之為隱宮,那些沒有還完債的則依然為刑徒,大約70余萬人,秦始皇為此準備蓋阿房宮,給他們找一份賺錢的工作,畢竟沒有工作就沒有錢,沒有錢就沒法買糧食吃,畢竟他們已經失去了「名田宅」的資格。
三十四年,適治獄吏不直者,筑長城及南越地。始皇置酒咸陽宮,博士七十人前為壽。仆射周青臣進頌曰:「他時秦地不過千里,賴陛下神靈明圣,平定海內,放逐蠻夷,日月所照,莫不賓服。以諸侯為郡縣,人人自安樂,無戰爭之患,傳之萬世。自上古不及陛下威德。」始皇悅。博士齊人淳于越進曰:「臣聞殷周之王千馀歲,封子弟功臣,自為枝輔。 今陛下有海內,而子弟為匹夫,卒有田常、六卿之臣,無輔拂,何以相救哉?事不師古而能長久者,非所聞也。今青臣又面諛以重陛下之過,非忠臣。」始皇下其議。丞相李斯曰:「五帝不相復,三代不相襲,各以治,非其相反,時變異也。今陛下創大業,建萬世之功,固非愚儒所知。且越言乃三代之事,何足法也?異時諸侯并爭,厚招游學。今天下已定,法令出一,百姓當家則力農工,士則學習法令辟禁。今諸生不師今而學古,以非當世,惑亂黔首。丞相臣斯昧死言:古者天下散亂,莫之能一,是以諸侯并作,語皆道古以害今,飾虛言以亂實,人善其所私學,以非上之所建立。今皇帝并有天下,別黑白而定一尊。私學而相與非法教,人聞令下,則各以其學議之,入則心非,出則巷議,夸主以為名,異取以為高,率群下以造謗。 如此弗禁,則主勢降乎上,黨與成乎下。禁之便。臣請史官非秦記皆燒之。非博士官所職,天下敢有藏詩、書、百家語者,悉詣守、尉雜燒之。有敢偶語詩書者棄市。以古非今者族。吏見知不舉者與同罪。令下三十日不燒,黥為城旦。所不去者,醫藥卜筮種樹之書。若欲有學法令,以吏為師。」制曰:「可。」
下面就是對那三四年的總結:皇帝休烈,平一宇內,德惠脩長。三十有七年,親巡天下,周覽遠方。遂登會稽,宣省習俗,黔首齋莊。群臣誦功,本原事跡,追首高明。秦圣臨國,始定刑名,顯陳舊章。初平法式,審別職任,以立恆常。
被罷黜的儒家官吏、方士等對秦始皇怨恨非常,時常詛咒秦始皇,「始皇帝死而地分」「今年祖龍死」等惡毒咒語,以此惑亂黔首。
公元前210年7月,秦始皇死于沙丘,秦二世矯詔繼位。
秦二世繼位后,任用趙高為郎中令,變更秦法,推翻秦始皇、李斯的政策,實行之前儒家的政策,全國推行。
然后把秦始皇和李斯提拔上來的法家官吏全部罷黜,甚至殺死,把當年秦始皇和李斯罷黜的官吏請了回來,重新當政,并打壓那些支持秦始皇李斯的黔首,安撫提拔那些被秦始皇李斯打壓的六國貴族。
秦二世因為他是矯詔繼位的,秦國的公子和大臣都不服,因而秦二世聽從趙高的建議,把威脅他的兄弟姐妹、不服他的秦朝大臣,全殺了,連帶著各郡2000石高官在咸陽當郎的嫡子都殺了,于是宗室為之震動,恐懼不安。群臣進諫的都認為是誹謗朝廷,大臣拿著俸祿,諂媚討好,百姓驚恐。
于是二世乃遵用趙高,申法令。乃陰與趙高謀曰:「大臣不服,官吏尚彊,及諸公子必與我爭,為之柰何?」 高曰:「臣固原言而未敢也。先帝之大臣,皆天下累世名貴人也,積功勞世以相傳久矣。今高素小賤,陛下幸稱舉,令在上位,管中事。大臣鞅鞅,特以貌從臣,其心實不服。今上出,不因此時案郡縣守尉有罪者誅之,上以振威天下,下以除去上生平所不可者。今時不師文而決于武力,原陛下遂從時毋疑,即群臣不及謀。明主收舉馀民,賤者貴之,貧者富之,遠者近之,則上下集而國安矣。」二世曰:「善。」乃行誅大臣及諸公子,以罪過連逮少近官三郎,無得立者,而六公子戮死于杜。公子將閭昆弟三人囚于內宮,議其罪獨後。二世使使令將閭曰:「公子不臣,罪當死,吏致法焉。」將閭曰:「闕廷之禮,吾未嘗敢不從賓贊也;廊廟之位,吾未嘗敢失節也;受命應對,吾未嘗敢失辭也。 何謂不臣?原聞罪而死。」使者曰:「臣不得與謀,奉書從事。」將閭乃仰天大呼天者三,曰:「天乎!吾無罪!」昆弟三人皆流涕拔劍自殺。宗室振恐。群臣諫者以為誹謗,大吏持祿取容,黔首振恐。
又下令,大修阿房宮,要吃糧食的很多,估計儲存的糧食不夠吃的,就向下面的郡縣調用,把糧食草料運送到咸陽,命令運送的人都自帶糧食,咸陽三百里以內的百姓不能食用這批糧谷,(拿去解決咸陽的缺糧問題。)執法更加嚴厲苛刻。。
當食者多,度不足,下調郡縣轉輸菽粟芻藁,皆令自赍糧食,咸陽三百里內不得食其穀。用法益刻深。
秦朝實行兩年義務兵役制,第一年在郡,第二年戍邊,過后便不再服義務兵役,且服完義務兵役后,國家分配百畝土地,九畝宅院。
然而,由于儒家官吏當政,并沒有在下面執行秦朝的這項制度,以至于陳勝吳廣都比較貧困,後來李斯當政,雖然給陳勝、吳廣等分配了土地,把政策落實到位,但由于執行三年,秦始皇就死了,人亡政息,政策又有反復。
而這次不僅要奪取他們的土地,陳勝吳廣還因為之前是支持秦始皇李斯的,這次被穿小鞋,安排謫戍,而且秦二世趙高時期,重用的官吏大多數都是當年被李斯發配邊塞的「聽訟獄不直者」,這回他們反攻倒算,執法更嚴苛了,要是失期,都得死。
時代又要回到那個戰國時期,那個底層百姓暗無天日的社會。
二世元年七月,發閭左適戍漁陽,九百人屯大澤鄉。陳勝﹑吳廣皆次當行,為屯長。會天大雨,道不通,度已失期。失期,法皆斬。陳勝﹑吳廣乃謀曰:「今亡亦死,舉大計亦死;等死,死國可乎?」陳勝曰:「天下苦秦久矣。吾聞二世少子也,不當立,當立者乃公子扶蘇。扶蘇以數諫故,上使外將兵。今或聞無罪,二世殺之。百姓多聞其賢,未知其死也。項燕為楚將,數有功,愛士卒,楚人憐之。 或以為死,或以為亡。今誠以吾眾詐自稱公子扶蘇﹑項燕,為天下唱,宜多應者。」吳廣以為然。乃行卜。卜者知其指意,曰:「足下事皆成,有功。然足下卜之鬼乎!」陳勝﹑吳廣喜,念鬼,曰:「此教我先威眾耳。」乃丹書帛曰「陳勝王」,置人所罾魚腹中。卒買魚烹食,得魚腹中書,固以怪之矣。又間令吳廣之次所旁叢祠中,夜篝火,狐鳴呼曰:「大楚興,陳勝王。」卒皆夜驚恐。旦日,卒中往往語,皆指目陳勝。
陳勝的意思是,你秦朝說好的「以功勞大小分配政治權力和經濟利益的軍功爵授田名田制度」根本沒有執行下去,還不如當年在楚國傭耕的日子呢,干脆反了,我當楚王,給你們封君!
居鄛人范增,年七十,素居家,好奇計,往說項梁曰:「陳勝敗固當。夫秦滅六國,楚最無罪。 自懷王入秦不反,楚人憐之至今,故楚南公曰‘楚雖三戶,亡秦必楚’也。今陳勝首事,不立楚後而自立,其勢不長。今君起江東,楚蜂午之將皆爭附君者,以君世世楚將,為能復立楚之後也。」于是項梁然其言,乃求楚懷王孫心民間,為人牧羊,立以為楚懷王,從民所望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