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也因人而異,要看具體情況。就說我和我哥的相處經歷吧。
我家只有兄妹兩人,小時候我老覺得哥哥不喜歡我,我們兄妹并不親。成年后,才感受到哥哥對我的關愛。父母走后,我們彼此間才深切地體會到那種血濃于水的親情。而哥哥肝癌去世后,我才悲傷地發現沒了哥哥,我與過去「根」徹底地斷了。
01 小時候,享受了7年獨生子女待遇的哥哥,對于我的到來并不歡迎
我家兄妹倆人,母親因為身體不好,她20歲結婚,30歲才生了我哥,38歲才有了我。
在我出生前,哥哥享受7年多的獨生子女待遇,雖然年月,物質條件并不豐富,但奶奶和父母對這個姍姍來遲的孩子,仍是萬般寵愛。可我的突然降臨,家人的注意力全都轉移到幼小的我身上,這讓8歲的他很不爽。
尤其是生下我后,媽媽就查出了嚴重的雙側多囊腎,父親帶母親到上海、南京多地求醫,瘦弱的我是奶奶(外婆,我們叫奶奶)用米湯喂大的,從小體弱多病,8歲以前,連走路都會摔跤。
父母和奶奶擔心我養不大,對我格外地痛愛,家里但凡有一點好的東西都首先給我留著,然后才會給我哥。
後來為了減輕家里負擔,哥哥國中畢業后,父親就讓他回家務農,不讓他繼續讀高中。為這事哥哥在家不吃不喝睡了三天以示抗議,是母親悲傷的眼淚和哀求,才讓哥哥向父親低頭的。
而我因為年幼體弱,奶奶在去世前叮囑父親一定要讓我讀書。而父親也真的遵從了奶奶的囑托,無論家里多麼困難,他都堅持讓我讀書,直到我最終考上大學。哥哥為此感到不公平,認為父親偏愛我。
為此,哥哥在家里常常惡作劇地說我是媽媽早上撿牛糞的時候撿來的,瘦弱得像個「干鬼」(我們家鄉話就是骨瘦如柴的意思),每次都把我說得傷心地大哭,而他則得意地跑開。
後來有一次父親周末在家的時候,哥哥又在說我是撿來的,惹得我淚水漣漣,父親知道后,很生氣地警告哥哥要是再瞎說就揍他,這以后哥哥才說得少些。
在外面,哥哥脾氣很大,顯得很驕橫,我跟著沾光的是,調皮的小男生不敢欺負我,但我也不敢跟著哥哥出去玩,我覺得他不喜歡我,從內心里有點怕他。
正因如此,上大學之前,我跟哥哥并不是很親。
02 長大后,慢慢地我才發現原來我也是哥哥眼中的「寶」
後來,父親退休后,哥哥接替他到市里上班,并成家有了孩子,我也離開家到哥哥上班的城市上大學。
那幾年是父母健在時最好的時光,母親的病已經好轉,哥哥上班有了收入,嫂子能干又賢惠,跟父母處得很好,兩個侄女相繼出生,我也上了大學。家里的外債已經還清。
哥哥每個月一發工資就會到我學校給我送零花錢,并會帶來當時(上世紀八十年代)很稀罕的蘋果和麥乳精,說我正是青春期,要加強營養,補好身體。
當時我真的是開心又驚訝:原來哥哥也有心細的一面,關鍵是他對我還這麼關心。
記得大三那年暑假期末考試的時候,我得了急性闌尾炎,開刀住院,全程都是哥哥一個人照顧。
當時正是長江流域汛期,老家發大水,道路都沖斷了,哥哥擔心父母知道了又無法過來,會干著急,他就索性瞞著父母,全程由他一人照顧我。剛做手術地前兩天,他全天請假陪我,後來每天晚上他一下班就到醫院,早上等我吃過飯后再去上班。
這期間,他還想方設法為我補充術后營養。
看到哥哥奔波忙碌的樣子,我才意識到原來我也是哥哥眼中的「寶」。
03 父母離開后,我們才真正像親兄妹一樣相處
我大學畢業工作時,哥哥已經有了4個孩子,上有老,下有小,他的經濟壓力很大。為了賺錢養家,哥哥辭職自己創業。
可就在哥哥公司剛剛走上正軌,母親卻因為腦溢血突然離世。這讓我們全家在感情上根本無法接受。
深受打擊的老父親精神也一下子萎靡下來,很快身體大不如前,沒過幾年,因為一場感冒,得了病毒性心肌炎,起床摔了一跤就再也沒有醒過來。
父母在的時候,我們盡管已經成年,但仍是父母的孩子,在他們面前可以任性、可以撒嬌。而父母走了之后,我們才猛然發現,這個世上,我們再也沒有一個叫「爸爸、媽媽」的人,可以包容地任你在他們面前撒嬌、任性、耍脾氣。
我們懊惱、悲傷并無助,并深切地感受到生命的無常。
這以后,我們兄妹比父母在世時走得更勤,倆人的感情也更親。
盡管後來我隨先生調動工作,離開了老家,到了江蘇。因為工作家庭兩頭忙,當時又沒有手機,而哥哥家也沒電話,我們聯系并不多,但每次回老家看公婆,必然要去看看哥哥,知道他一家都安好,心里就很放心。
後來有了電話和手機后,侄兒、侄女們上學、成家、生孩子,哥哥都會第一時間告訴我,盡管他話語并不多,但我驚訝地發現,跟他年輕時的驕橫相比,哥哥年紀越大,性格越溫和。
再後來,哥哥也退休了,成為一位子孫滿堂的閑不住的幸福爺爺,我也當上了幸福的外婆。
我以為我和哥哥年紀都不算大,我們的身體似乎也沒什麼毛病,以后有的是時間讓我們盡情享受兄妹和睦的幸福晚年,可誰知天不隨人愿,不幸在不知不覺中悄悄降臨到哥哥身上。
04 得知哥哥肝癌晚期,我拼命地想彌補,卻于事無補
四年前,10月底的一天,我剛下班,侄兒打來電話,說他父親遭遇車禍腿斷了,住在醫院。我嚇得夠嗆,立馬掛斷侄兒電話,打電話給哥哥,聽他說話故作輕松的樣子,我知道他怕我擔心,在忍著疼。但內心里還是很慶幸,還好車子沒撞到他的要害部位。
第二天一早,我請假坐火車回老家,直奔哥哥住的醫院,看到哥哥消瘦的臉龐和發灰的臉色,我心疼地問他是不是痛的?哥哥說腿斷了肯定會痛啊,過兩天就好了的。
嫂子說他昨晚痛得一夜沒睡,也不想吃東西。我們都以為是腿斷了,疼痛導致的。
醫生說哥哥的腿是粉碎性骨折,需要手術打鋼板固定。我因為單位和家里都有事,下午就趕火車回家了。我叮囑侄兒有事隨時聯系。
第二天哥哥的手術很順利,可術前腹部B檢查懷疑他肝部有問題。侄兒很緊張,第一時間電話問我怎麼辦,我趕緊咨詢當醫生的同學,說最好做個全身加強CT。而CT結果顯示,哥哥肝部有許多小腫塊,醫生說可能是別處的癌細胞擴散轉移到肝部。
我不敢相信這一診斷結果,當即找熟人從醫院里拿出哥哥的CT單,我和先生到處托人,帶著CT單在上海、南京好幾個大醫院讓專家診斷,結果所有的醫生都說哥哥是多發性肝癌晚期,只有3到6個月的生命期限,手術治療已經不可能,建議我們保守治療,提高生存品質。
我只能強忍著難過,跟嫂子和侄兒侄女們商量對策,我是希望盡一切努力減輕哥哥的痛苦,讓他盡可能多活幾天,但孩子們認為若是一直在醫院,他們的父親很快就會知道自己得病的事實,怕要強的他承受不了打擊,走得更快,嫂子也跟孩子們看法一致。
無奈,只能同意他們的決定,讓哥哥腿手術撤線后就出院。
但一想到哥哥時日無多,而我什麼也做不了,內心的煎熬真的讓人度日如年。
以前我到過年過節才回去一次,得知哥哥得病后,我每隔半個月就找借口看我公公婆婆,順帶回去看看他。每次回家,我都買好多營養品帶給他,還給他錢讓他買喜歡吃的東西。
哥哥還以為我擔心他的腿傷,背地里跟嫂子說,動了一點小手術,妹妹怎麼這麼大驚小怪啊,又是給錢又是買東西的,我哪里這麼嬌氣。
哥哥嘴上這麼說,心里是高興的,因為有妹妹這麼寶貝他。只是我的傻哥哥啊,他萬萬沒有想到妹妹是極力彌補以往的欠缺,想讓他在有限的時間里能嘗盡人間美食,不留遺憾。
05 哥哥走了,我與過去的「根」徹底地斷了
盡管我在盡力地做著努力,可可可的身體還是肉眼可見在慢慢消瘦。
嫂子說他食欲很差,我買的很多東西,他都吃不下。
到了四月份,他連聞到炒菜的油煙氣都會噁心,繼而感到腹部疼痛,并偶爾有低燒現象,人也沒力氣。嫂子電話里跟我講起,每次都哭,我也只能讓侄兒帶著哥哥去醫院掛點增強抵抗力的藥水。
我去看他,他說腹部有包塊,怕是不好,我沒反駁他,他神情黯然。聰明如他,這個時候估計已經猜到了自己的病情,也悟出我為何頻繁地回來看他的原因。只是我們都不愿意點破。
五一那天,我又回老家去看他,他精神很好,可吃過中飯,我離開沒一會兒,侄兒就來電話,說他父親突然腹痛難忍,問我怎麼辦。我讓他趕緊送醫院,我在醫院等他們。
到了醫院辦理住院,醫生只能滴丙球和營養液增強抵抗力,哥哥一個勁地問醫生病情,醫生因為收到我們囑咐不敢說實話,哥哥很生氣,說自己無論得了什麼病,都希望知道實情。
我們看已經無法隱瞞,只好在孩子們都在的時候,跟他說了實話。
當時嫂子和孩子們情緒失控,哭成一團,我很擔心哥哥也會情緒失控,緊握著他的手,他的手冰涼,情緒卻出奇地平靜:「早已猜到自己情況不好,只是抱著僥幸心里,不愿意承認罷了。」說著又看向嫂子和幾個孩子,「你們也別哭,這都是命,該來的都會來,我認了,也沒必要治療,浪費那個錢干嘛,明天我就出院回家。」
我說服他,在醫院不舒服的時候,好歹有醫生進行干預,總會舒服些。可可可讓醫生開了止痛藥,堅持要回家。
回家后,哥哥開始還能喝點流質食物,後來喝水都吐,而疼痛也是越來越嚴重,但他一般都忍著不叫出聲,他擔心孫兒孫女會害怕,也擔心嫂子受不了。
6月下旬我回家看他,他已經虛弱得連說話都很吃力,看他痛苦的樣子,我的心像被挖空了一樣疼。
走的時候我告訴他,我一放署假就回來陪他,他點頭,沒說話。後來聽嫂子說,我走后,哥哥流了好一會兒眼淚。他有多不舍啊。
後來每天跟嫂子聯系時得知,哥哥幾乎不怎麼進食,每天只能滴幾滴水暈暈嘴唇。我預感到他大限臨近,7月8號,當我趕回家后,哥哥已經連睜眼都困難。9號早晨,哥哥永遠地停止了呼吸。
哥哥走了,我的心也被掏空了,來時的路不見了,與原生家庭的「根」也徹底地斷了。
人們都說,父母走了人生只有歸途,而實際上,只有當至親的兄弟姐妹走了后,你才會真切地感受到你的人生真的只剩下歸途。
哥哥走后,我連從小長大的老家也不敢回了,家鄉也成了我夢中的故鄉。